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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,全國留存電車這種公共交通工具的城市僅有十余個,濟南是其中之一。1977年,濟南電車正式開通,從此,在濟南人的生活中,電車“吱呀吱呀”地響了三十多年,見證了這座城市社會生活的變遷。
時間帶著社會生活一點點地進步著,電車更換了一代又一代。隨著新型公共交通工具的出現,很多人認為,從歲月深處走來的電車即將退出社會生活的舞臺。但是,它帶著新的復興計劃告訴世人,這并非最后的電車,在這座城市未來的社會生活中,它將繼續存在。
對很多濟南人來說,電車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公共交通工具,它跟泉水一樣,已經與這里相融一體。曾經有人在網絡上發起“追憶老濟南”的活動,其中一項內容便是“那些年我們一起乘坐的電車”,而102路電車,又因為其運行路線的特殊,成為不少網友心中的濟南風景。
一句話證明你在濟南待過。他們說,乘坐過102路電車。
從1977年元旦1路電車通車,電車已經在濟南行駛了36年
電車駛過的城市街景
自打工作以來,馬立軍一直租住在后龍這個年輕打工族的聚居地。28歲的他已經在這里住了5年,目前還沒打算換地方。雖然這里的居住條件不算好,但是租金便宜,更重要的是,這里有102路電車。對馬立軍這樣的年輕人來說,在一座城市里生存,交通是否方便跟房租的高低一樣重要。
馬立軍上班的地方位于和平路。近幾個月來,這條道路正在改造,102路電車隨之暫時更改路線。在此之前,每個工作日的早晨,馬立軍都要從始發站濟南大學擠上車,再在燕子山小區這一站擠下車。這趟從濟南大學西校區出發的電車,途經濟微路、南辛莊街、經七路、和平路,最后到達葛家莊。它在這座城市的落寞和繁華中穿行,串起這座城市的零落瑣碎。
每個冬天,馬立軍都能在上班途中,見識這座城市的朝陽。陽光漸起,城市蘇醒。這個年輕的打工者說,當嶄新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進車廂里的時候,擁擠似乎也有了意義。馬立軍看著他日日忙碌的城市,被這趟“吱呀吱呀”的電車,一站又一站地從沉睡中晃醒。路邊的煎餅果子攤上冒著熱氣,站旁的行人攏緊厚厚的圍脖,等著他們的公交車到站,載向各自的目的地。
馬立軍說,他曾在那樣的清晨里,看到泉城廣場晨跑的老者,發白瘦削,背心短褲,步伐穩健,就連呼吸也帶著一股力量。他還看到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,從父親的電動車后座上跳下來,揮揮手,搖擺著后背的雙肩包,向校門跑過去,對街的中學門口,則有幾個少年,三五成群,手舞足蹈,不知道在討論什么。
工作一天結束,當馬立軍從單位出來,乘車返程,這個城市早已陷進一片車水馬龍。和平路上的小區門口已經初見熙攘,家庭主婦手提著方便袋,里面是當晚的蔬菜和主食。濼源大街的商場里,燈火明亮,衣著時尚的男女進進出出,描述這個城市的浮華。外面的墻體上懸掛著巨幅廣告,那些商品的價格,馬立軍一個月的工資也難以企及。經七路上林立的銀行和證券大樓里,陸陸續續地走出一些“西裝襯衣”,他們神情疲憊,領帶不再像早晨那樣嚴謹。馬立軍想,他們光鮮的工作背后,或許也有不為人所知的辛酸勞苦。
當102路電車駛至后龍站,馬立軍夾在人流中下車,拐進一個胡同,相比較那繁華里的明亮,這里的燈火有些昏黃。偶爾,馬立軍會望著遠去的102路電車出神,再過幾年,跟很多曾經打拼過的年輕人一樣,他可能會在這座城市有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,還有一輛可以 自己駕駛的汽車。那時候的102路電車,是否還會像過去的這些年一樣,“吱呀吱呀”地晃過夕陽,奔向下一站。
一座城市的三十余年變化
這些年來,102路電車上的馬立軍注意到,沿線街道的風景總是在變化著,譬如,濼源大街上起了新的高樓,經七路的學校門口架上了過街天橋,新的大型商場開門營業,那些帶著老舊氣息的樓房則陸陸續續地消失。當馬立軍去往濟南別處時,他發現,這座城市也在這樣變化著。
感受到這種變化的,不止馬立軍一個人。在更早的那三十多年里,電車駛過的濟南又是一番別樣的光景。
55歲的張魯是這個城市的第一代電車人,18歲的她加入這個隊伍的時候,電車場正是“濟南市人民汽車公司”成立的一個新建單位。張魯對當時場站的簡陋記憶深刻,建筑是平房,墻體外圍是磚塊,里面則是土坯,周圍是一片麥子地。運營了一天的電車,收車時便停放在市立五院附近的馬路上,請營市街的幾位老太太負責晚上看車。新車表面有一層保護油,張魯他們便去市立五院提水,蘸著堿面擦凈。彼時的市立五院,還是工人醫院。
盡管如此,電車通行仍然是當年的大事件。在濟南市情資料庫1977年的大事庫中這樣記載,“1月1日濟南市第一條無軌電車線路建成通車。該線路由市第五人民醫院至甸柳莊,全長13.5公里?!蹦莻€月里同樣記錄在冊的大事還有,,珍珠泉禮堂則舉辦了濟南市農業學大寨會議,其中335個農業學大寨先進集體獲得了獎旗和獎狀。
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,張靜茹是101路電車上的一名售票員。她最喜歡上早班,早晨4點半上班,6點跑完兩圈就能下班,下班之后的時間,這位愛玩兒的年輕姑娘就到處去看電影,兩毛錢一張票,一場接著一場地看。她也很喜歡上晚班,晚上8點到11點,除了偶爾遇上幾個加班的人,街上難見人影,在她的印象里,電車“嚓”地跑完一趟,“嚓”地又跑完一趟,靜靜的馬路上,只有電車疾馳而過。
就在這一趟又一趟的跑車過程里,張魯和張靜茹們經歷了沿線一天天的變化。電車跑著跑著,五彩云商場沒有了,百貨大樓消失了,四海香小吃也沒了,辛莊高架橋起了又落了,金鑾商廈拆了,就連當時紅火的星級賓館金帝利也不知去了哪里,國家足球隊員還曾在那里下榻。
如今,電車依然在濟南的街道上行駛著。誰也不知道,電車跑著跑著,它的沿線會再發生些什么,這座城市又會出現怎樣的新貌。
相比較于這座城市,電車十幾米長的車廂實在微不足道。但是,不斷地有人上車,有人下車,這里卻濃縮了社會的市井百態。
貼上“擁擠”標簽的102路電車
跟馬立軍一樣,丁輝也租住在后龍。跟馬立軍不一樣的是,他已經很少在交通早高峰的時候乘坐102路電車了,單位在經七路附近的他,寧愿多花點錢打車,哪怕也是同樣堵在路上。
擁擠,是丁輝日漸疏離102路電車的一個重要原因。在過去的那些日子里,丁輝擠過別人,也被別人擠過。丁輝一直想知道,那節不過十幾米長的車廂,到底能容納多少人。在丁輝的印象里,明明是鐵皮一樣的車廂就像是皮球,永遠能再多裝下一個人。
丁輝并不知道,他所乘坐的102路電車,單程14.3公里,日運量近5萬人次,日運營班次550個,配車數量60部,這些都是濟南公交線路之“最”。即使是和平路改造,暫時更改線路的102路電車,日均客流量也有3.5萬人次,48輛電車日運營班次也有520個左右。交通早高峰時期,發車間隔不足兩分鐘。
丁輝還不知道,從電車正式開通上路的那天起,它似乎便被貼上了“擁擠”的標簽,尤其是在節假日。張魯記得,電車剛剛開通的時候,有一年趵突泉燈會,車廂里“擠得挺挺的”,還有人爬到電車背部的梯子上。剛開始的電車有三個車門,張魯需要下車挨個往里推,不然就被擠得關不上。
那時每年的大年初一和初二,也是市民乘坐電車出行的高峰期。春節自然不必說,乘坐電車這一新鮮的交通工具出行,游玩拜年,正是風潮。大年初二,彼時的濟南尚有風俗,女婿要拎盒大蛋糕看望岳母。車廂里人擠著人,不時有人喊兩句,“蛋糕擠壞了”。
那個年代的春節,正是電車人加班加點的忙碌時候。1992年的除夕夜,機務員劉學義就在濟南的街頭修電車。當時有一輛故障電車未被修好,停在濟南大學附近。劉學義便帶著一名司機,從當時的主站葛家莊開了一輛電車,準備拖走故障車。結果剛剛啟動,還沒走多遠,中間的拖繩便斷了,在后面駕駛故障車的劉學義摁喇叭、開大燈,又喊又叫,在那個手機還沒出現的年代,這是唯一的辦法。但前面的車就是沒注意到。一直開到王官莊,才發現后面沒車也沒人。因為甩著兩條“大辮子”,已經開出去的車沒法調頭,那時王官莊還沒有路燈,礙于天黑又不敢倒車,最后還是調用修線網的高架車拖到了市立五院附近。
隨著城市的發展和人口遷徙,濟南的人口組成地域正在呈現一種多元化,彼時的濟南風俗已經沒有那么濃郁,即使是在大年初二,也很少再見有女婿拎著一盒蛋糕去看望岳母。如今,每到交通早晚高峰時期,這趟電車依然會擁擠,但是到了春節,卻不復之前的景象,即使是濟南這座城市,也不會再見往日的擁堵。在102路電車更新換代的同時,私家車也正在這個城市普及。相比較之前的繁忙,如今的春節里,102路電車有些落寞。起碼,丁輝和馬立軍都從沒有在春節的時候乘坐過102路電車。
車廂里的小社會
在交通早高峰擠電車的那些日子里,丁輝時常在人群中聽到“手機沒了”、“錢包沒了”的驚叫。工作日的早晨,在濟南大學這一站上車的多是趕時間的上班族,一輛電車駛過來,人呼啦啦地都圍了上去。直到這里裝上隔離欄,秩序才有所改善。
9月26日下午,丁輝從位于濟南大學的始發站上車,刷卡買票,徑直穿過長長的車廂,坐到最后一排。他說,習慣了往后坐,如果是在前面,十有八九要讓座。對這位生活在濟南的年輕人來說,讓座是一種無需提醒的道德行為,他偶爾去過別的城市,難見這樣的風尚。但對這位已經工作了一天的年輕人來說,讓座實在有些不情愿。更重要的原因是,坐在后面,會避免前面的擁擠。他說,交通早晚高峰,102路電車里要擠一路。
丁輝坐下時,將原本背上的雙肩包抱在胸前,十分小心。在他看來,車廂雖然小,但人來人往,相比較于車廂外面的那個復雜社會,并無不及。曾有一次,有人下車卻把包忘在車上。臨到終點站的時候,另一位中年女乘客要冒名拎走那個包。一位貌似學生模樣的人拉住她,說東西不是她的。但那位中年婦女卻一口咬定東西就是她的,丁輝和公交車司機上來拉住這位乘客,希望她能把包留下,但她卻又打又罵,掙脫開他們,跑下車去。
城市的繁華光景,總是掩蓋了角落的灰塵,譬如這節十幾米長的車廂。即使是當年,電車還需要售票的時候,張魯和張靜茹們便要盯著那些逃票的人。1978年,電車票價從原來的固定1毛錢,變為“梯行票”,比如說,乘5站以內5分錢,6到10站則是1毛錢,諸如此類??傆腥讼M苡米钌俚腻X走最遠的路,售票員便要守好各自的車門口,盯著每一站上來了幾個人,下去了幾個人,在票據上做好記號,遇上逃票的人便上去對質補票。
那個時候,每天出車前,張魯們要到票務室領票兜,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,配3元零錢,最后清算票錢時,允許有幾毛錢左右的缺額。張魯賣了1年零8個月的車票,從來沒“長錢”也沒“短錢”,但是同事們的票款卻不是長了就是短了。當時,張魯甚至想過自己添點錢,也長錢幾次,免得同事懷疑。
9月26日下午,丁輝乘坐的這趟102路電車,3點10分從濟南大學出發,駕駛員是一位短發女司機,跟丁輝一起在濟南大學上車的共有13位乘客,電車上的電視內容平均重復了3遍,其中有娛樂,也有廣告,在途經一家大型商場時,一群年輕人下車,另一群年輕人上車,一位紅領巾自上車后便一直在吃零食,當一位媽媽抱著小孩上車時,讓座提示音響了一次,一位乘客往站牌跑著趕車,剛剛開動的電車又停下來等他。 4點45分,這趟電車繞回濟南大學。
這是一個小社會,丁輝總是注意自己胸前的包,卻沒有看到那些另外的內容。(來源:濟南時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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